一日，寒食，燕曰：“此每岁妾与郎君哭姊日也。”遂与亲登其墓，荒草离离，木已拱矣。女亦太息。燕谓生曰：“妾与莲姊两世情好，不忍相离，宜令白骨同穴。”生从其言，启李冢得骸，舁归而合葬之。亲朋闻其异，吉服临穴，不期而会者数百人。

离离：浓密的样子。

木已拱矣：墓上之树已有两手合抱那么粗了。拱，两手或两臂合围的径围。《左传·僖公三十二年》：“中寿，尔墓之木拱矣。”

吉服临穴：穿着吉庆冠服到墓地参加葬礼。吉服，礼服。穴，墓穴。

一天，寒食节到了，燕儿说：“这是每年我与郎君哭姐姐的日子。”于是大家一起登上墓地，这里荒草浓密，树已有两手合抱那么粗了。莲香也叹息了好一阵子。燕儿对桑生说：“我与莲香姐姐两世交好，不忍相离，应当让尸骨同穴相伴。”桑生听从了燕儿的话，挖开李姑娘的坟墓，把尸骸取出来，然后与莲香的尸骨合葬在一起。当地的亲朋好友听说这件奇异之事后，都穿着礼服来到墓地观礼，不约而来的有几百人。

余庚戌南游至沂，阻雨，休于旅舍。有刘生子敬，其中表亲，出同社王子章所撰《桑生传》，约万馀言，得卒读。此其崖略耳。

庚戌：康熙九年，即1670年。是年秋天蒲松龄应孙蕙之聘去江苏宝应县做幕宾。沂：沂州。

崖略：梗概，大略。语出《庄子·知北游》：“夫道窅然难言哉，将为汝言其崖略。”

我在康熙九年到南方去旅游，走到沂州地方时，遇雨受阻，住在旅店里休息。有一个叫刘子敬的书生，他的表兄弟拿出同学王子章所写的《桑生传》给我看，约有一万多字，我有幸读了一遍。这里写的不过是概况而已。

异史氏曰：嗟乎！死者而求其生，生者又求其死，天下所难得者，非人身哉？奈何具此身者，往往而置之，遂至觍然而生不如狐，泯然而死不如鬼！

?（tiǎn）然：这里是厚颜无耻的意思。

泯然：泯灭，消失。

异史氏说：唉！死去的盼望新生，而活着的又企求死去，天下最难得的不就是人身吗？为什么具有了这难得人身的人往往置之不顾，以至于厚颜偷生不如一只狐狸，无声无息地消亡不如一个鬼魂呢！

翩翩